摇篮

“慢点，不要急……”

“所以我一直让你慢点嘛。”

成宫小朋友的换牙之旅是在过来东京检查身体的爷爷，悠悠扬扬的语调之中开始的。当时他刚放学回来，看到家里的果盘上放着一些长相特别好的水果，叫了一句“爷爷好”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最水灵的一个雪梨咯嘣一口下去。

然后他的牙齿也跟着嘎嘣一下折断。他哭唧唧地吐出自己断掉的牙齿，一脸无辜无措。

后来他才知道，那批特别美味、长得也特别好看的水果来自于泽村家的馈赠，而那个害自己把牙齿都咬断的雪梨听说还是荣纯递给泽村太太、千叮万嘱一定要送给成宫鸣这个小哥哥的礼物。

谢谢荣纯。成宫鸣哭出了宽面条泪，然后决定等门牙长好再去见他心爱的宝宝。于是那年冬假和春假他要么留在了东京，要么跟着爸爸飞去国外探望姐姐，没有像往年准时报到似的出现在长野。

但是到了夏天，火热、晴朗、缤纷又充满生机的夏日，他一定会来到瓜果蔬菜又变得丰盛的乡下，找他不会再忘记的荣纯宝宝玩。

时间是一条河，在他的如约而至和泽村村宝宝的牙牙学语蹒跚学步里平顺地流淌过去。

又到了蝉鸣声声聒噪的大夏天，成宫鸣正在抓紧时间享受他小学里最后一个暑假。

明年开春进入初中部，他也该从少棒升入青少棒。他有天赋，虽然不太喜欢训练但是还算勤奋，年纪还小，还没到中二得天天嚷嚷着做个宇宙第一的投手的阶段，但是隐隐觉得未来往职业棒球的方向发展还算不错——至少他爸爸和他进行了一场男子汉之间的对话之后，他觉得这个选择很好，很符合他天才的人设。

所以要好好努力，更加努力才能走到顶端去，他再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机会见他心爱的荣纯了。

这是成宫又从自己家里兴冲冲地往泽村家奔过来时的心理活动，他一边念叨着真舍不得这个自己看着长大（并没有）的娃娃，一边又自言自语假装在和泽村对话：有时间的话我立马过来看你哦，要等我哦。

等他非常自来熟地喊一声“阿姨我又来找荣纯玩啦”，并自顾自推开别人的家门后，却发现他最疼爱的宝宝正摊开四肢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躺在走廊上，泽村太太一边给他扇风一边数落着他。

“叫你不要跟爷爷去钓鱼，你闹着非要去；你去就去吧，太阳这么大这么晒这么热，叫你戴个帽子，你给我把帽子拿来兜鱼兜虾。现在中暑的是谁，难受的又是谁？今天不能再出去玩了！明天也不许！”

被他妈妈发现他居然想把装在帽子里，已经全晒死了的小鱼小虾养在水勺里后，泽村千不该万不该做的就是跟妈妈撒娇说自己头晕，想博取妈妈的爱心同情心。虽然本来是有点晕，但是他躺了一会儿，喝了几口水之后已经没事了，然而，现在被妈妈念得，他又快晕过去了……

泽村噘着嘴，眼光瞄到出现在门口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成宫之后，像见到救星一样，立刻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嘴里大声喊着“哥哥”，把妈妈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就揪住他的小背心，还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还不老老实实地躺着。”

“哥哥来了……”泽村眼角都泛起泪光了，伸着手就指望着成宫过来搭救一下自己。

成宫却很不厚道地噗嗤笑了出来，在泽村幽怨的眼神里蹦蹦跳跳走到他们身边，先是非常有礼貌地跟泽村太太打招呼“阿姨好”，然后摸摸本来躺在地上，看到他进来就自动趴到他身上去的泽村的头发，问他：“你干嘛惹妈妈生气啊？”

他坐在廊下，抱起泽村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听到他哼哼唧唧地在自己胸口前不知道说些什么，旁边是泽村太太挂着“呵呵”的冷笑脸。

凉爽的微风徐徐吹过，头顶上挂着的风铃被短册轻轻撞击发出轻柔悠长的响声，正是一曲盛夏的清凉之歌。

泽村抓着他的衬衫，脸贴着他的心脏，听他缓慢又有力的心跳声，侧过头看向妈妈，对着她讨好地嘿嘿笑了一下，看她绷不住笑了开来后又别开脸看着栽种在院子一角的向日葵，看它们仰望蓝天，对阳微笑的姿态，然后小声说：“妈妈，我想和哥哥出去玩……”

泽村太太额头上的青筋在欢快地跳舞，她的手按捺不住了，嗯，看来藤条焖猪肉还是不太好吃，还是直接女子单打吧要不。她还在考虑怎样才能把这个皮小子打乖，成宫小心翼翼地觑了下她的脸色，搂紧了泽村之后赶紧说：“阿姨，我就和他去我家玩一下，今天绝对不带他出去，”然后捏捏他晒得还有点红的小腿，对他说，“不许这么调皮，要听妈妈的话，乖，今天就去我家看小宝宝。”

一个猴子大王居然警告别人不要调皮，这世界真是变了。

泽村太太抽了一下嘴角，看见自己儿子坐在那个笑嘻嘻的大猴子身上，兴奋得双眼都发光的样子，想想自己还有很多家务没干，勉强退了一步：“小鸣，你给我盯紧他，只能在你家里呆着，不能再让他出去晒太阳了，真中暑可怎么办哦。”说着还伸手拧了一把他的小屁股，把他拧得泪眼汪汪的。

“好好好，阿姨我一定看住他。”成宫摸了摸一直往自己身上躲的泽村的脸，两个人没有一点距离地贴在一起其实挺热的，但是他们都不介意，并且有一直这样贴下去的打算。

泽村太太看着一直看向自己的两双写满了“我们很乖的，想出去玩”的眼睛，受不了似的站起来把雨伞拿出来，挥了挥手还戳了戳自己儿子肉肉的屁股：“走吧走吧，不要吵着成宫爷爷和哥哥知道不，不许让哥哥带你出去玩，听到没有。”

“耶！”

成宫兴奋地一蹦而起，泽村被他抱在身上做出了一个标准的“万岁”动作，他还记得接过妈妈手上的雨伞，甜甜地对着她说：“妈妈我会听话的，哥哥我们走。”好像怕拖迟一秒他妈妈就要反悔似的。

泽村太太无语地看着这个大小孩把自己的儿子高高兴兴地抱走，这小子还知道撑开伞帮哥哥挡太阳，他们越走越远，成宫那句“能不能行，让哥哥来打伞吧”渐渐被又开始大合唱的蝉鸣声掩盖住，消散在夏日燥热的空气里。

“我能行，我给哥哥打伞吧。”倔强的泽村双手抓住伞柄，却没留意一路过来，不仅撞着成宫的头，还夹住了他的头发。

成宫都说不好自己到底是感动得要哭还是痛得想哭。

等好不容易到达成宫家，一直走到屋檐阴凉处，成宫才把泽村放下来，他悄咪咪地摸了摸不知道被揪掉多少根头发的头，嘶嘶地抽了几口凉气，泽村则熟门熟路地脱了鞋子跑进去，喊了一声“爷爷——”后，意外地发现自己嘹亮的尾音和小婴儿高扬的咯咯咯的笑声重叠在一起。

如果泽村太太在场的话，她一定会感慨这一幕是多么的似曾相识——毕竟曾经的成宫鸣看到只有两个月的泽村荣纯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好奇地走不动路的表情。

现在的泽村看到成宫鸣只有两个月大的外甥女，正好把他最喜欢的小哥哥当时的傻样完整地复制了过来。

——新生儿的柔软、娇嫩和充满生机的笑容，真是净化繁复人心的一大利器，虽然只有四岁的小泽村和刚出生时也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纯真无邪、善良无垢，但是心里已经隐隐有种对新生命降临的感动了。

“哇！”泽村睁大了眼睛蹲在一旁看躺在地上手脚乱舞的小婴儿，忍不住发出了惊叹。